苗昂温看着那些一张张为他鼓掌,欢呼,对他蕴满笑容的脸。
觉得生活是如此的美好。
书上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大概就是这般人心所向的感受。
他是特意在社交软件上分享,并@了几个走的近的朋友,要把这张国家美协入围的邀请函,带到校园里拆封,热闹一下的。
“没有在聚会里听过朋友们的鼓掌,在星空下享受过恋人的爱情的青春,不是真正的青春。当你开始老去,那些像烟火般灿烂燃烧过的记忆,才会让你知道,自己真正的活过”——这好像是他爸看的那个二流泰国爱情剧《网红养成记》里的台词。
苗昂温以前打骨子里,对这话嗤之以鼻。
当网红,开派对,享受星光?
这话听着又骄横,又任性。
拍爱情剧的导演们,一定没有见过这座城市真正尘烟中的生活的模样。
真正支撑起这个国家的底层百姓们,他们绝大多数一生都没有开过一次派对。
他的母亲活着的时候,日复一日的夜光下劳作、缝纫。
苗昂温一定要比现在表现的更张扬的多。
却依然蹭的一下,一晚上就烧完了。
星辉披洒在她的肩头。
他们的人生并非绚烂烟花,是乡间极细的劣质手搓土香。
毕竟,你也不能指望,黑道招收的新鲜血液打手,全是些拿着奖学金,gpa3.8,本硕直读出来的应届毕业生吧?
“进入候选名单而已,还要看下周组委会的最终选拔。感谢大家抬爱,到时候要是真的能入选,我到时候再租个轰趴别墅,让大家聚一聚,有的是时间庆祝。请大家一定要给我这个面子,今天就先到这里。”
苗昂温觉得,某种意义上,这话说的其实也是tmd的有些道理的。
不得不承认,大***传统在黑道的底层群体中有自己特殊的无可代替的文化地位。
苗昂温笑着朝四周那些向他恭喜的同学摆摆手,将吵吵闹闹的氛围彻底压了下来。
那么学生时代,他的人生,也就算是真正大功圆满了。
纵使是豪哥这样的大佬,手底下真正上街拼杀的人,也经常是一些大***。
那么一点点的光,一点点节俭的布满灰尘的亮。
搁以前。
那不叫混社会。
很多黑社会底层都吃这一套。
***也有***的用处。
他双手合十,向大家表示感谢。
他们当然是在燃烧着,无时无刻不在燃烧。
把头染成鸡冠头沙马特,搞大纹身,开着小踏板半夜吆五喝六的炸街,学着电视剧里的烂仔的呛调说话,一句话带着三个生殖器的字眼,嗑药抡着砍刀干架。
要是能把那只蝴蝶关在自己的笼子里,哪怕是做成标本,插在花瓶里,随手拿出来欣赏一下。
除了一点点的灰,什么都没有剩下。
它能提供最廉价的快感,和最廉价的认同感。
他在德威读了接近十年书,拿着助学金,活的无人问津。
苗昂温在豪哥这样的教父手下混了两个月,一定程度上,也让他开始理解到了这个阴影下的国度。
当然。
可现在。
现在想想,苗昂温自己都觉得lo,恨不得大拇指在鞋子里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
那叫大***。
只是燃烧着不是青春,而是生命,照亮的也不是记忆,而是一家人柴米油烟的生活。
何曾有过片刻的闲暇抬头仰望?
他们肩膀上扛着整座城市蹒跚前行,身上负担着整个世界的重量,又渺小的像是尘埃。
稍微有点事情,恨不得就跟村口大爷开留水席一样,让全学校里的人都来庆贺,是穷惯了以后,突然有钱的爆发户应激反应。
实在太没有艺术家的范儿了。
没钱是生存。
“静一静,静一静,谢谢大家,谢谢大家。”
有钱才是生活。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唯有受到了豪哥赏识后的这两个月,在青春的最末一节尾巴上。
生活才真正的变得鲜活了起来。
连苗昂温回忆起母亲时的记忆,都像是嗅到了劣质的烟气,呛的他眼圈微微发红。
他现在开始真正的享受起校园生活,开始有闲情雅致抬起头了看看天上的星星。
不过他现在回过头来看,也察觉了他那时候大金链子小手表,天天三顿小烧烤。
至少这些人有限的脑容量,很难认清利害关系,搞明白阴谋诡计。
他们活得是那么醉生梦死,也是那么的凄惨绝望,只要酒精上了头。
什么危险的事都敢去做。
但这些人也是最没价值的烂命仔。
豪哥是对手下从不吝啬的枭雄,可对这种完全没有培养价值的人。
也从来都是抱着打发个三瓜两枣,丢去当炮灰的消耗品的心思。
真正的黑社会,应该是豪哥这样的,戴金丝眼镜,手上挂着印度请的小叶檀的佛珠,能和泰国来的高僧谈《阿含经》,能看懂法语原文的伏尔泰的《哲学辞典》,能和军阀们一起打猎,和有留美经历的政要***们谈论美国电影史,向他们展示自己收藏的大导演科波拉的摄影镜头,让他们看着上面的签名啧啧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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