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遥远,三月春未至,贝勒府下人正打扫地上积冰,陈颜一手拉着多尼,一手拉着舒舒,寒风从廊下穿过,扫过母子三人的脸颊。
有时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阿纳日一番话,也非全无道理。
只是母子三人到书房外,却被人伸手拦住。
阿纳日呵斥道:“大胆,福晋和阿哥格格你也敢拦?”
护军十分为难,“福晋……这会儿……请福晋先回去吧。”
陈颜顿时明了,“里面有人?”
“瓜尔佳庶福晋在里面。”
陈颜转身就要走,门却忽然开了,瓜尔佳氏匆匆从里面出来,向陈颜行礼,“妾身见过福晋。”
她的样子有些狼狈,头发也凌乱,唇上的口脂明显擦过,还未来得及补。陈颜只扫了一眼,就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屋里传来多铎的声音,“请福晋进来。”
一进屋,陈颜就闻见股酒气,多铎半靠在猞狸皮椅子上,一手按头,全然醉酒态。见陈颜母子三人来了,才撑着坐起。
陈颜对多尼和舒舒使了个眼色,两人上前,规规矩矩向多铎请安叩头,“孩儿给阿玛请安。”
多铎似乎十分疲惫,却还是打起精神,招手让他们两人过去,任大人们如何,孩子始终是亲生的。
他温声叮嘱道:“在家里要乖乖的,知道吗?多尼,你要好好练习骑射。舒舒……”
多铎看向舒舒,盯着她的脸,莫名看了很久,舒舒感觉有些莫名奇妙,于是大胆反问,“阿玛,你盯着舒舒做什么?”
他伸手,摸了摸舒舒的头,“在家里不要欺负哥哥,知道吗?”
舒舒把头扭开,拖长了调子,“知道了。”
和两个孩子说完话,多铎依旧低着头,迟迟不看向陈颜。
“多尼,舒舒,阿玛还有要事要忙,我们先回去吧。”
两个孩子听话的站了起来,和多铎行礼,牵起母亲的手,三人往外走去。
陈颜抬脚,寸鞋底擦过门槛,还未落地,身后传来多铎压抑的声音:“福晋留下,我有话和你说。”
她对阿纳日和塔娃使个眼色,示意她们先带着阿哥和格格下去。
身后的门一时合拢,偌大的书房中,只剩下两人,陈颜往前走几步,在多铎身边坐下,“你明日要出征,就不要再喝酒了,早些休息吧。”
多铎低头不语,双手据膝,捂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良久,他抬起张表情痛苦的脸,问陈颜道:“舒舒,是我的孩子吗?”
猜忌像是毒蛇,一旦被缠上,就再无法挣脱,多铎已经完全失去判断能力。
除了多尼,他日日陪伴在陈颜身边生下的孩子,其他的,他都忍不住怀疑。
似乎每一处微小的细节,都是有迹可循的背叛。
可偏偏,他又充当了拆散有情的坏人角色。
陈颜愣了很久,面对这个问题,她不知道如何回答,多铎见她不回答,怒气陡升,一把拽住她手臂。
他的力气很大,陈颜被他往前一拽,一时失衡,扑在他腿上。
没等她坐起,多铎又掐住她的后颈,将她拽到自己面前,他的眼睛很红,质问时,额头青筋跳动,“你说啊!是不是?”
陈颜望着深陷痛苦与猜忌的多铎,内心却出奇的平静,她注视着多铎怒火中烧的深邃眼眸,无能为力,又无可奈何。
“你让我带舒舒和乌云珠走吧。”
这一瞬,她忽然心软了,只要分开就好了,这样,她就不用帮助豪格,陷他于危险境地。
多尼她不用很担心,是个阿哥,吃几年苦,有了军功也就熬出头了。
“不可能。”
多铎暴怒,猛然站起身,抬手将陈颜掀翻,“我不可能成全你跟豪格,你想都不要想。”
陈颜保持着扑倒在凳子上的姿势,猞猁皮上,灰尘的气味滞涩,她无力将头埋进臂弯。
强烈的困惑与不解,让她忍不住愤然问出声:“为什么?”
为什么都已经这样了。
还不让她走?
承认和豪格有染那天,陈颜做了最坏的打算,勾践卧薪尝胆,越甲三千可吞吴,她这么告诉自己,无论如何要留下来。
然后....
可是他就那么轻飘飘原谅了她。
爱和恨都不纯粹的时候,痛苦便油然而生,陈颜忍不住动摇,她撑着双臂坐起来,拉住多铎的衣摆,口气几近哀求。
“我去出家,尼姑,喇嘛,都可以,我以后,不会改嫁给任何人。你让我带着舒舒和乌云珠走,好不好。”
多铎拒绝得干脆,“不好。”
陈颜的心沉到了谷底,拉住他衣摆的手松开,她不断呼吸着,想要按耐心中澎湃的情绪。
他握住陈颜的肩膀,蛮横道:“我原谅你,乌云珠也会是我的孩子,我对她,会和多尼一模一样。你也原谅我。我们忘记过去一切的事情,重新开始。”
他到底说出了自己所想。
陈颜望着多铎,半开的领口,沾染口脂色,她忽然笑了,“我原谅贝勒?这从何而来?是我犯了错,需要贝勒的原谅。我能原谅你什么呢?贝勒,有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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