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给陈阙等人修的宅子完工了。
金卯心细,怕女眷们在军中不方便,所以凡是带着家眷来的军人都被安排了新居,陈阙是征北军总帅,是以宅屋的规模要比其他人的大一些。
这天陈阙起了个大早,带着人在大门上挂了红绸,放了几串鞭炮,请相熟的人都来宅子里热闹一番。
金卯不巧在点鞭炮时来的,捂着耳朵躲在远处,瞧着地上金光乱炸。
他看大家都笑得喜气洋洋,不自觉也弯了眼睛,因战局而紧绷起来的神经微微松了开。
背后的人将他揽在怀中,抬袖替他遮挡飞溅到这边的碎屑。
金卯躲在贺寅怀中,见大家都没注意这边,他才悄悄贴紧贺寅。
低头,耳朵靠在贺寅心口上。
“咚——”
强有力的心跳撞进听觉。
噼里啪啦的炮响声在另一只耳边炸开。
整个人世喧嚣,丑陋,狂风暴雨。
他的少年宁静,美好,风月万里。
震耳欲聋的炮响声中,金卯依偎在贺寅怀中细细听着那段心跳。
鞭炮声停了。
袅袅的白色浓烟中,金卯仰起脸,眉眼间透着股勾魂夺魄的旖旎秀丽,眼尾那抹胭脂色,像二月花开时恰好下了一场雨。
少年不知道看了他多久,双眸低垂。
金卯轻轻退开一步,退开时在袖下勾住贺寅的手。
两人走出浓烟,宅子里的人见状纷纷过来厮见。
只要是见过一面通了姓名的,金卯都记得他们,没见过的,他也提前做了调查,外貌特征、家世背景和平生轨迹,他比人家亲娘还了解。
哪些人能力强、品性端良、能办事,他就和人家多说一句。
哪些人仗着爹是大官混军功当无赖痞子,他看到人家就冷下脸,问人家昨晚喝了几坛子酒,可喝得舒坦,醉时能否拉开十斤弓。
众人见他细声细气的把胡家那二混子发问得脸红耳赤,心里一口恶气终于散了一半。
可算有人来整治胡家这二世祖了!
这厮仗着老子是户部堂官,趁陛下外出时朝堂水浑,便托关系给自己谋了个参将的差使,平日里无所事事,就和陈阙唱反调在军营里颐指气使,能耐不见得有多大,牛皮功倒是炼得炉火纯青,逢人就吹他老子娘有多厉害,顺便就把那拉帮结派的风气吹到军营里来。
又十分好色,每天盯着陈阙媳妇的腰,背地里冲人家做下流手势,拿人家说荤话段子。
陈阙没请他来,他今天是不请自来膈应人的,此时张着双腿大剌剌坐在主位上,被金卯几句话说得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他爹已经被贺筹砍头了,他豪横不起来了,黑着脸艰难一笑,起身让座。
“金公公说得是,小将以后戒酒就是了,公公请坐——”
金卯淡淡垂下眼皮:“你是客,哪有客让客的道理?自坐好便是。”
陈阙请金卯到暖阁,金卯说道:“这人跳到你头上了,你还留着他做什么?”
陈阙:“大小军将参革升降都得秉去兵部,我走以后,他姐夫就在兵部当右侍郎,参革了他事小,得罪了兵部的人,北征军就得挨饿了。”
陈阙笑了笑:“不过贺筹一反,胡恒这两座靠山就倒下去了,改天寻个由头打发了他就行了,今日客多,闹起来也没意思,由他去。”
金爽嗑着瓜子,接过话:“谁说没意思?他方才装醉摸你媳妇屁股,把你媳妇吓得脸色都白了,躲在屋里死活不出来。”
陈阙脸色一寒,握着剑柄说道:“你们坐,我出去一趟。”
金卯连忙揣了一把瓜子跟在后面。
陈阙两腿生风,来到前厅,笑吟吟揽着胡恒肩膀。
“好兄弟,你来,我有话跟你说——”
胡恒一直以为他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不屑一笑,大咧咧跟着他走。
……
中午,在天宁河边放羊的牧民正对着太阳打盹,忽然就看到一具鼻青脸肿的尸体从上游飘下来,他淡定目送尸体远去。
下游有专门的捞尸人,不会让这具尸体烂在水里污染水源的。
陈阙回去后到房间里换了一身衣裳,江露坐在屋里,垂着脑袋发呆。
陈阙换好衣裳过来,弯下腰盯着江露:“不出去和大家见见么?”
江露抬起眼皮:“你去就是了,别喝酒,待会回来我有话跟你说。”
他说完,空气便静下去。
青年依然保持着俯身的动作,一只手轻轻放在江露背后的椅圈上。
“要紧么?现在就说吧。”
江露闭口不言,把陈阙推开。
外面传来一阵嘶嚎,金爽喝高了,带着一帮人敲盆子唱歌。
陈阙出去收拾乱局,踹了金爽一脚:“别唱了,死难听。”
金爽叹息一声,坐在地上抱着一把椅子轻抚:“别人都行,就我不行,一过去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陈阙:“谁跟你挑眼?”
“那小冤家啊,小冤家——”
陈阙无语,看向金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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