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哦?”贺寅蓦然笑了,缓缓张开双臂:“如你所见,孤孱弱不堪,既然对孤的命感兴趣,不如走近些,也好下手。”
君淑福了福身:“殿下误会了,妾身怎会取殿下性命?只不过——”
她幽暗的眸光打量着清瘦少年,眼底神色不明。
“殿下智勇无双,想必很习惯掌控别人命运的滋味,这番没了千岁侯,殿下该尝到命不由己的苦了吧?”
贺寅淡淡道:“你费尽心思找到这里,就为谈心?”
君淑反问道:“难道不可以么?若谈得投机,说不准就把这千岁侯的方子交给殿下了。”
那床上的少年顿了一下,慢悠悠说道:“还道萧完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原来他还算有点良心,把这方子给你,他此生的心结也该了了。”
君淑怔了一下,不由问道:“什么意思?”
贺寅笑望着她。
“贵妃娘娘莫非以为,他苦心钻研多年的药方是为了寅这等毫不相干的人?”
他盯着君淑错愕的脸,似笑非笑的眯起眼,啧啧叹了一声。
“你看,小瞧萧完的情意了吧?你恨他把你送入宫,却不知一碗汤药价值千金,以君家和他当时的能力,如何能长年累月的养着你?
他是把孤当做药人,试了画屏春,又苦心孤诣的做了千岁侯,这两个药在孤身上用得很不错,肯定也能救你,可惜他以为你死了。”
贺寅没错过君淑眼底的撕痛,他翘着唇,继续往对方心口上扎刀。
“可是你干了些什么啊?你把他杀死了!世上能有几个像萧完这样的傻子,用一生为你做解药呢?”
君淑稳稳心神,嘶哑道:“我都多大年纪了?这些儿女情长可比不上滔天权势来得恰当。”
“哈,这话很对,”少年偏了偏头,似乎在思索什么:“孤只是觉得萧完很可怜,他有点像我那心上人,一辈子等不来一个自以为是的不归人,良药苦,情深亦苦。”
沾了糖霜的苦爱如深海般将人吞噬,如何自渡,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办法。
但有的人偏偏就溺死其中了。
萧完如是,那一世的金卯亦如是。
你能说他傻么?
能。
但你能说他的执着一文不值么?
卿不入爱河,妄笑河中人痴。
贺寅像蛊惑人心的魔鬼,华丽的声线如流泻不绝的优雅琴音,披着美丽的音色杀人于无形。
他坐在床上一寸未动,却让门口的人感到步步紧逼的绝望。
“据说他是心梗而亡,痛到了极致,不死还能怎么办呢?”
“君淑,你露面的那一刻,他该多惊喜啊,他这些年因为你的死讯总像个行尸走肉,你蓦然现身的那一刻,萧完才真正像个人。
可你把刀子对准了他,我想他死时总该是疑惑不解的,他把整颗心都给了一个叫君淑的女子,他是个书生,儒道的君臣伦理大防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敕令,可他违背了自己的信仰,抛弃了儒门的底线,不顾一切与你成亲,茅山三日夫妻,有情人何等凄凉?
兴许他平生最恨的就是作为你义舅这个的身份,他是你外祖父的养子,比你大了十二岁,他本不该对你动心的,可是你一步步走向他,把他拽入深渊。”
“你怪他爱得不够彻底,怪他是个懦夫,可把你的名字镌到秀女名单上的是你爹娘,而不是萧完,你名义上的丈夫是大雍的君主,而不是随便什么人,他得确保你性命无虞,又想要你康健的活下去。
萧完,这个笑起来像个孩子似的书生到底背负了多少东西,你难道没问过自己?”
君淑眼眶热泪一股股涌下,心口宛如刀剐。
是啊,她没问过自己,她把大部分错归咎于萧完的懦弱无能。
对方送她入宫那天,她含着泣血般的心情低声咒他死无葬身之地。
他当时茫然的怔了一下,眼底泛着猩红,却对她笑:“你会没事的。”
他一直记着折磨了心上人十多年的怪病,他从始至终都在想法子救她。
她进宫门那一刻,他明确的向她说道:“我会救你。”
他站得笔直,说完后笑得像个傻子。
可她把他的话当做虚伪至极的告别词,她转身那一刹那,便决绝的和他老死不相往来。
往事被贺寅一点点勾出来,泰山压顶般倾倒在心上,君淑几乎喘不过气。
她失算了,这人是个要命的魔鬼!
她拼命想冷静下来,可语调却哽塞得不像话。
“那就怪他傻吧,言归正传,只要殿下把那三十万弟兄交还给妾身,这千岁侯的方子就是殿下的了。”
她终于道出来意,贺寅却像事不关己似的。
“既没兵符,又没有狗链子,你自去统帅他们就是了。”
真要像他说的这般简单,君淑也不必硬着头皮来见他了。
“殿下是谦虚还是开玩笑呢?单凭大雍九皇子的名声就够他们忠心耿耿了,您得给个准话,妾身才招呼得动他们。”
贺寅笑道:“那好,三十万弟兄听着,你们的女当家回来了,听她的话,造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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