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裒并未下楼,而是转过身去,沉默地背对护栏,不知作何念想。
冯香脂自然不明其中道道,兀自行到诸葛稷与顾平边上用早膳,礼貌地与顾平施礼,对诸葛稷道:“庞娘子说有些不舒服,就先不下来了。”
诸葛稷点点头,嘴角掠过一抹笑意,轻叹着又摇摇头,对顾平道:“内子本就偶感不适,今日怕是又发了病。”
顾平关切道:“是否需要大夫?荣叔认识一位医家圣手,也姓顾,却不是本家,家住秣陵。”
诸葛稷哈哈一笑,饶有兴致地看向冯香脂。
冯香脂面色一滞,对顾平恭敬道:“顾大夫正是家师。庞娘子之医术不说超越家师,也足以与家师相较矣。”
顾平热情的表情在脸上僵住,瞠目结舌。
诸葛稷道:“顾公子莫怪,内子此乃心病,并非身体有恙。顾公子也知道,内子性格刚正,素来眼中揉不得沙子,却不幸见到有些人行事丑恶,大概是读经静心去了。”
诸葛稷说这番话,眼睛却直勾勾盯着顾平,眼看纸已包不住火,这般情形却是顾平始料未及。
顾平不安地稍坐片刻,便急着拱手对诸葛稷道:“今日本就顺道造访,特意恭贺诸葛公子,荣叔还另有吩咐,在下就先走一步了。”
诸葛稷挑了挑眉,也不多拦,拱手道:“多谢顾公子大礼,弟家世不显,人情寡淡,还请顾公子与顾荣将军多多襄助,弟有意与纪家、陆家这样的显赫士族交好,毕竟这也是寒门不得不为之事嘛。”
“诸葛公子言重了,在下定立即回报荣叔!”
顾平起身一揖,快步出了客栈。
冯香脂有些讶异:“顾公子方才还悠然自得的模样,怎么突然间便匆匆离开了?”
“哼,小手段被看穿了而已。”
这一句却不是诸葛稷之言,反而是二层背对着大堂的谢裒。
诸葛稷轻叹口气,取了一笼子糕点,与冯香脂告个歉,即往二层走去。
上得楼梯,只见谢裒黑着脸,满面怒气。
“裒哥也是能忍之人呐。”诸葛稷淡淡笑道。
谢裒长叹一声:“我倒不是因为他设计陷害我谢家,反而是替睿王殿下担忧。眼下江东局势平稳,离不开王导大人与江东士族通力协作。这等挑事行为,往小了说是心胸狭隘,往大了说是不顾社稷,真是愚蠢至极,可顾家尚且如此,怀有异心之人又怎会仅此一个!”
诸葛稷哈哈一笑:“不过算下来他杀掉的两人确也都是危害乡民的匪徒,算得上歪打正着做了点好事吧。”
谢裒瞥了诸葛稷一眼:“亏你还笑得出来,麻烦都在你头上。我这儿你不必担心,纪家可得你自己想个法子。”
诸葛稷两手一摊:“有什么办法,顶着呗。”
谢裒拍了拍诸葛稷的肩膀,回身看向堂中端庄用膳的冯香脂,轻声道:“冯娘子与我那大舅子还蛮般配的,两人岁数也不小了。待他好转,我倒是想着是不是帮他向顾大夫提亲去。”
诸葛稷揶揄道:“你别自己看上了就行。”
谢裒一脸尴尬,半晌直言道:“我回山阴了。”
“这就走了?不等焦安醒过来?”
“有冯娘子和你们在,他没事的。”
谢裒动身下楼,忽又回头道:“莫在此地处理政事,人多眼杂。钱唐县衙该有落脚处吧?若没有,我可在县内购置一处房产给你,如何?”
诸葛稷忙摆手道:“裒哥好意心领啦,若是如此,怕是江东士族和王家更要对我下死手了。待焦安转醒后我便立即带薇薇搬至县衙去。”
谢裒点点头,也不多言,面色严肃,快步离了客栈。
诸葛稷则转身进了屋子,将糕点带给庞薇充饥。
堂上只余一冯香脂淡定用着早膳,骨子里骄傲的气质在庞薇的红襦裙中展现的淋漓尽致,一时间店小二竟有些不敢直视。
掌柜一叹再叹,这般人物昨日竟落魄至极,真应了“人不可貌相”之言。
同样叹着“人不可貌相”的,乃屋子里仍忿忿不平的庞薇。
“长得一表人才,怎的如此黑心阴险!”
诸葛稷哑然失笑:“他与我,谁更一表人才?”
庞薇白了一眼:“你和他比相貌定然是比不过了,若是比手段,倒是有些相似。”
诸葛稷愕然:“内子何出此言?”
庞薇指着案上诸葛稷起草的说辞,本欲言语,却轻叹一口气,淡淡品茶去了。
大约半个时辰,焦安屋子的门打开,秦溪缓步而出,伸了个懒腰,表情惬意,仿佛并非助人推气,而是在自己修行。
“秦公子,他……怎么样了?”一直守在门口的冯香脂即上前问道。
诸葛稷与庞薇听得动静,也从屋内出来。
“焦安内息修为还是差了些,不过推引倒是比之前青竹更加容易。眼下经络应该无甚大碍,瘀阻处皆已打通,想来一会便该醒了。”
冯香脂大喜,当即要跪拜叩首。
“可别!”秦溪忙将冯香脂拉住:“抬手之劳而已,冯娘子不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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