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霏一个人坐在茶室,眼神几许黯然。
白冷是忽然进门的,他手里端着茶和几份文件。看到云霏时,他略感惊讶,随即抱歉地说:
“不好意思。没开灯,我以为这里没人。”
所有的光源都是室外的路灯。在这种蛮横里,月色也被尽数驱逐。苍白的光从玻璃窗流进来,让一切人与器物的轮廓若隐若现。
“没关系。您要办公吗?真辛苦啊。如果我会打扰到您,我先离开。”
说罢,云霏就要起身,白冷连忙说:
“不要紧,您坐在这里吧。哪有主人家驱逐客人的道理?我的东西不是很重要,只是今天才找到空,想着复工前处理完。您休息吧,我找其他房间。”
“那,您今天什么时候忙完?”云霏突然这样问了,“我恰好想要找您。”
灯还没开,白冷只能借着窗外的光,看到她一半的脸。即使这样,他也无法辨识云霏的表情。他缓缓将手里的茶和文件放到桌上,语气带着困惑。
“我吗?”
云霏点点头,光在她的脸上迁移。
“嗯,找您,白科长。”她笃定地说。
“会很久吗?这些工作不是很要紧,若不麻烦的话,您先说吧。”白冷转过身,在墙边摸索起来,“我先开个灯,您当心眼睛。”
结果白冷刚一拉灯绳,白炽灯泡闪烁两下,突然熄灭了。两人抬头看着天花板,视线里还残留着方才的光点。
“抱歉。可能之前下雨,线路接触有问题……也可能是钨丝烧断了,我去拿个灯泡就来。”
“不必了。”云霏这样说,“反正也要不了多久的。”
“也好。”
白冷没有多想,坐在了靠近门口的椅子旁。云霏双手交叠置于膝上,自始至终没有改变动作。一种恬静和从容总是缠绕在她的身上。这种静谧虽无声,却张牙舞爪,也像是要将其他人困住。
“白科长,我想问您……您今天在席间说,关于冷家的事,您会一直追查下去,哪怕会付出沉重的代价。这些话,您当真吗?”
白冷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但警察敏锐的直觉已捕捉到了什么。
“我可以理解为,您有线索吗?”
“您真的要查下去吗?”
云霏不答反问,这让白冷感到为难。他其实有点微妙的恼火,因为审讯时是绝不容许犯人如此嚣张。但云霏怎么可能是犯人呢?她是尊敬的宾客。甚至,还可能带来了关于自己生父母的消息。
“我的决心一刻也不曾动摇过。”他说,“这么些年,我的义父,还有羿家的人,也从未劝我去放下什么。他们说,我拥有记恨的权力。”
“人人都有记恨的权力。”云霏轻轻摇头,光又在她脸上移动。“但,”她轻叹一声,“他们不曾劝你犯下,却可曾鼓励你,支持你,给你提供过消息?”
白冷有些不悦。
“您这是什么话?他们为我提供了在曜州落脚的机会,供养我的吃穿用度,我又如何能对他们提出要求呢?义父也好,羿家也罢,都是出于情分,这我拎得清。他们没有义务在我的事上投入无谓的资源。”
云霏顿了顿:“……您也知道,有些无谓呢。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也许有些事,不知道会更好,您还会想了解吗?”
“您如何定义这个‘好’。”白冷并不中语言的圈套,“说到底,这也不是叙述者主观定义的吗。”
云霏沉默了一下。她像是陷入了思考,白冷没有催她。但其实白冷的心里,对云霏可能知情的事感到非常的在意。
“嗯,是我冒昧了,我道歉。”云霏向前倾身,窗外投入的光在她的背上婆娑。“我还是有些担心,所以……”她又停顿了一下,“我希望今天的对话,不要有第三个人知道。也许未来有,因为人的探索欲从不该被低估。但至少今天,和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您愿为我的话保密吗?”
“如果您是说有关冷家的事,当然。”白冷说,“证人都是会被保护的。”
“呵呵,证人不敢当。”她轻笑一声,撩起鬓边长发,“我也只是对那时的事略知一二。您是在二十几年前来到曜州的吧?”
“是的,很多年了。义父刚救下我没多久,就带我来到这里。羿家的主家大院在城郊处,我之后都生活在那里。”
“说来奇妙。我与您是同龄人,您相信么?”
白冷略有些惊讶,但黑暗替他掩饰了这微小的表情变化。
“不太……看得出来。您看起来更年轻。”他说,“大约,和您最大的那位弟子差不多吧?我以为你们同龄。”
“我与她差了很多年呢。”
“想来也是。毕竟您外出游历十余年……”
“哈哈哈。我不喜欢风吹日晒的苦行僧的日子,天气不好,就不出行。我也惜命,不会在危险的地段冒险。您来曜州的时候,我还没离开家呢。我那时也才刚刚懂事,同姥爷一并生活在霏云轩。”
“是的,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说了。那时候,霏云轩相当出名。每逢佳节,整条街巷都堵得水泄不通。只可惜今非昔比……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他想起什么般连忙说,“我只是感慨一下儿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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