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秋,却有了冬日的寒意。
延绵曲折的宫道种了成排的银杏树,那金黄色的银杏叶被风吹起打转,落了满宫道长街。
谢长姝站在有些破旧的雕花窗桕旁,神色木然的看着窗外那落败的景象。
被锁在长宁宫的时候,谢长姝除了受罚便是看着街道上那一排排银杏树发呆。
宫女云锦颤颤巍巍站在谢长姝的身后,看着谢长姝一如既往的出神,硬着头皮开口,“大……大人,奴婢替您端来了饭菜。”
“您,您用一些。”
昔日在宫里面权赫一时,威风凛凛的谢大人此时散乱着青丝,周身血迹干涸结痂,着实狼狈。
听闻是在册封一品宫令的时候被人夺了凤冠华胜关在了这冷宫之内,可身上的那暗红色的官服却怎么也不肯脱下来,也不知道究竟染了多少人的血才成了那个颜色。
“放下吧。”谢长姝并未回头,声音沙哑。
云锦小心翼翼的将红漆托盘放在一旁破损的小几上,心里面有着些许的感慨。
曾经谢大人的容貌娇艳的如同海棠一般,是宫里面所有女官中最为出众的,可在行刑多日之后却迅速凋零,连那双凛然生威的凤眸也没了亮光。
厚重的宫门被打开,一道少年的身影缓缓的出现在谢长姝的面前。
那熟悉的模样,让谢长姝顿时间神情恍惚,那个身穿着喜服看着温柔缱绻掀开自己盖头的影子渐渐同眼前的人影重合。
尘封的记忆也突然被打开。
她是谢家庶女,她的出生只是她父亲一次醉酒宠幸婢子所犯下来的错误。
谢家主母视她为眼中钉,日日折辱打骂,又嫉妒她貌美,恨不得将她卖入作坊供人享乐。
是罗明轩突然出现,救了自己于水火之中,又替自己赎了身,红妆花轿堂堂正正的迎娶她过门。
洞房花烛之时?,罗明轩刚刚温柔的挑起她的盖头,便被一群官差不由分说的带走,而她被送入掖庭为奴。
后来谢长姝得了势,私下派人多方辗转打听,她的丈夫流放西北,多年音信全无,多半是已经战乱牺牲了。
那日洞房花烛,竟成了两个人的永别。
为了替罗明轩报仇,谢长姝泯灭良知,不择手段,戕害嫔妃,毒杀皇嗣。
只要能让她得到权力,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就这样,她一路从了宫婢成为了谢贵妃身边最得宠的女官,却在得势之后一朝揭发一手提拔她的谢贵妃的恶行,彻底的追随了陈皇后身边,晋封四品尚宫。
不止如此,她的手,更是伸到了前朝。
朝中大半官员或是被她收买,或是被她胁迫,总是成了她的耳目,终于,在她的双手沾满鲜血之后,她如愿的成为了宫令,代皇后印,执掌六宫。
要知道,在她之前,四品便已经是女官的尽头了。
而她,却开创了女子为官,官居一品的先例!!!
然而,正在当她要册立一品宫令之时,突然皇权更迭,朝夕之间大齐变了个天下。
新皇登基,而她,则是被定罪叛乱之首,关在这长宁宫之中日日受刑。
其实谢长姝落得今日的下场并不冤枉,她自己也知道,早在害了那么多人,双手沾满鲜血的时候就知道总是会有这一天,死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只是有些遗憾罢了。
终究还只是差了一步,代为执掌凤印之后,便能下令彻查当年罗家之事,还她那夫君一个公道。
被囚禁的这三日的功夫,她始终在殚精竭虑的推演,究竟是什么人,能有这般通天的本事,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扶持了新帝登基,可惜却一无所获。
如今眼前这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只叫那个被一步步逼得狠辣决绝的谢长姝也生了许多迟疑。
良久。
“明轩?”谢长姝声音微有些颤抖,缓缓伸出了手想要在那少年的脸庞抚摸。
只觉得这好似一场梦。
可那少年紧蹙着眉头,脚步更是接连后退,冷漠疏离道,“谢大人,您误会了。”
“景山并非是父亲。”
谢长姝呆愣在原地,罗景山眉宇间的疏远厌恶着实刺眼,那张和记忆里面一样的脸却是有了细微的不同。
她老了。
曾经绝色的容貌如今鬓角已然生了白发,罗明轩大她许多,应该已是暮年才是,可眼前的少年还这般的风华正茂。
谢大人,您误会了。
景山并非是父亲?
听着罗景山这一句一句的打击,谢长姝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竟发觉自己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成了两个字,“他呢?”
既然没死,为什么不出现?
既然没死,为什么不亲自过来给自己一个交代?
既然没死,为什么十几年音信全无!
“母亲刚刚诞下妹妹,父亲尚且抽不开身,这才派遣晚辈过来同谢大人您相见。”
罗景山淡淡开口,“不然,理应过来送大人您一程的。”
“母亲?”谢长姝脸色惨白,他罗明轩明媒正娶的妻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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