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头确如何清源所言,烂根了。
我松了好大口气,软塌塌坐在宣政殿前面的台阶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捶腿。
清白暂且能保住了,但这是何清源的功劳,我心里不乐意承认他帮了我大忙,所以每次路过他旁边,我都装看不见。
他向来不是那种话多热络的人,也不会特意把谁放心上,我目中无他的态度,倒是迎合了他孤芳自赏的脾气。
“哼——”今天我特意把鼻子高高翘着,踩着他的鞋面从殿门口过去。
背后向被燎了一把火,我怕他趁四下没人收拾我,连忙边跑边回头。
他站在原地,目光直视前方,不动如山。
我慢下来,又折到他面前。
他越发高大了,俊美的五官深邃利落,垂眸看下来,冷冰冰的视线落在我脸上。
“喂,你那药……”
何清源看向别处,明显不想跟我说那毒药的事。
我学着小成的样子戳他心口:“分我一点。”
何清源不答。
“呆子,你家那么有钱,又不是买不起那点药——”
换句话说,我没钱。
虽然很不想承认。
我软磨硬泡威逼利诱,他通通不买账。我滋火了。
好你个何清源,你不把我放眼里,那我也不把你放眼里好了!
我迈开腿跑去御花园的大湖泊里捞了三只小鱼,飞跑到他面前,扯开他衣领把滑溜溜的鱼放进去。
挑衅一笑。
他终于动了动眉梢,把手指粗细的小鱼掏出来。
“陛下,”他说道,“您已经过了做蝴蝶诗的年岁了。”
他静静看着我,没有嘲讽,也没有恨铁不成钢,似乎像看一个物件。
我却脸皮飞烫。
蝴蝶诗是个大坎,是我贵为嫡子被撕下去的颜面。
父皇那一巴掌,似乎透过何清源透亮的眼神扇到了我脸上。我退后一步,浑身冰凉。
“可在我这个位子上,除了做蝴蝶诗,还能干嘛?”我怔怔的反问他。
他垂眸不答。
这个木头,他越不爱开腔,便越气得人牙痒。
我不想再跟他多言,飞跑回寝殿发呆。
后面一月我都没见何清源了,找了内侍一问,才知道他告假成亲去了。
我愕然许久,才想起人是要成亲的。
“哪家姑娘会嫁给他?”
小内侍闷闷道:“琅中聂家大小姐。”
“……”我低头看着脚尖,讽笑一声:“他惯会舞枪弄棒,娶一个同样舞枪弄棒的女子,以后怕不是要生一个孙猴子。”
小内侍对何清源怀有无比纯洁的仰慕之情,闻言竟然伤心落泪。
“不许这样说何大人。”
“你才十岁,竟然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了。”我笑他,“要是个黄花大闺女,你岂不是要带着家产倒贴?”
小家伙眼眶红得跟抹了胭脂似的,气哼哼道:“陛下什么都不知道,抓鱼去吧!”
连个小太监都敢嘲笑我,我气急败坏,把他贬去扫地。
何清源成亲没多久,张老头死了,我跑上门去,拿袖子掩着脸假哭一声,想起前朝的典故,便即兴发挥,叫大家给大司马大将军学三声鸡叫送行。
我先喔了两声带头,陆陆续续有人效仿。
隔天就有人说我有古趣,把我这个事迹大肆宣扬。
光阴弹指一瞬,两年过去,我变得成熟稳重了些,朝中大臣也开始对我忌惮起来,每天看仇人似的防着我。
他们怕我过问朝政,更怕我在新晋的几个寒族官员身上用功。
我成了士族的心病,昨天的饭菜了掺了毒药,我吐了半夜的血。
命大没死成,却把守了我一夜的小成吓得面色枯槁。
“这不过是一个警告罢了。”我淡淡道,“真换了新帝,他们更加没底,这王朝虽然烂到骨子里,却也经不住动乱。”
“兄长,”小成懂事后再也没用过这个称呼,看来是真被吓狠了,挂着两个黑眼圈哽咽道:“何将军率人去西北征战,我心下想随他同行,立个军功,才有掌军权的名目,这之后我替你守边疆或者皇城,好么?”
他眼泪一颗颗滴落,我笑了笑。
“你这点年纪立毛线的军功,北方那群伧人杀人跟切瓜似的。”
他想反驳,我在他开口前说道:“行了,等你长大些再说吧,这时候就去军营,怕张家真不敢对你动手么?还军权,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我连权利的边角料都没碰到尚且性命堪忧,你一个黄毛小子,懂那些阴阳之道么?”
“可是,何家跟张家不一样!”
小成一脸急切,我一桶冷水给他浇下去:“何家是前代权臣,张娄是新晋权宦,有什么不一样?在这个风口里,你信任谁看好谁都是自找死路,比你通透的三个皇兄,他们尚且死不瞑目,你能耐世家何?”
小成一整天闷着脸,次日悄悄溜出宫去,窜进何家的大队伍里向西北去了。
我一口血吐出来,几次派人去找他,他死活不回来,没法,我只得腆着脸叫何老爹多多看顾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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