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云天默默地把警服脱下,一件件折叠齐整。又把上岗证、对讲机、手铐、警棍等辅警配发的警用物品一一摆上桌面。
办结了所有的交接手续,谢绝了所有诚恳的再三挽留,鹤云天规规矩矩地打了个敬礼,转身走出了派出所长的办公室。
没有泪花闪转,只有决绝的眼神发亮。
三年的青春,三年的汗水,三年的风雨历程,三年的惊心动魄,三年的不知多少个日夜连续作战,都在这一刻装载入大脑记忆的硬盘。
街上行人如织,鹤云天恍若隔世。一个人漫无方向地走着,仿佛不认得这条几乎每天走过几遍的道路。
路该向左走,还是向右走?
一千露头的工资,没白没黑加班的结果,终于在昨日彻底爆发。曾经恩爱的夫妻,在不可调和、不可扭转的矛盾中,鹤云天和妻子陈斐娅双双走进了民政局。
一人一本绿色的离婚证,似乎说明了他和妻子婚姻关系曾经的存在。
要嫁不嫁公安郎,
一天到晚忙断肠。
几天都不回家来,
回家一摞脏衣裳。
十月的天气有些寒凉,几枚落叶打着旋儿告别枝头,依依不忍离去。
鹤云天和陈斐娅相识了七个年头。那是一场美丽的邂逅,也是一个美好的开始。
想到这里,鹤云天的嘴角微微向上扬起,不由得耸了耸肩。记忆一下子把鹤云天拽进了几年前的时空。
九九年十月,当兵近二年的鹤云天,有了探家的机会。
十几天的假期,过得很快,带着泥土的芬芳,带着父母的殷切嘱托和希望,鹤云天再次告别故乡踏上回部队的路程。
那是一个多雨的十月,阴雨绵绵,鹤云天撑着一把伞,拦截了一辆去往乡里的拖拉机,蹲在后车厢斗里,一路颠簸。
拖拉机撒着欢在乡村窄窄的土路上奔驰,屁股后面甩起的尘泥,飞速地向后溅去。
鹤云天的老家在四省三县交界处,是一个非常偏僻的农村。自山西老鸹窝迁住此地后,祖祖辈辈都未曾离开过这里。
几百年黄河泛滥冲击而成的平原,倘若日久不下雨时,空气中始终弥漫着沙尘的味道。
村子离乡汽车站有十几里的路程。鹤云天需要从乡汽车站坐车到六十多里远的圣县汽车站,然后再转乘火车到部队。
鹤云天也算是村子里的骄傲。一个一百多户的村子,在九十年代,没有几个人能够从村子里走出来。
村子不大,四五百人,想要走出偏僻而又落后的农村,唯有两条途径,一是考学,二是当兵。
鹤云天苦读到高中毕业,基于学校教育基础差、家庭经济基础差、个人学习基础差,考学实在无望的综合因素下,鹤云天选择了第二条路——当兵。
九七年,二月,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小平病逝。七月,香港回归。全国人民大悲又大喜。
九七年年底,经过层层检查,层层筛选,鹤云天穿上了绿色的军装。
胸前佩戴着鲜艳的大红花,鹤云天满怀希望,告别了父母,告别了兄弟姐妹,告别了家乡。
一别二年,家乡的境况跟鹤云天当兵的时候,基本没有发生变化。那时,国家的村村通公路政策还未颁布实施。村庄依旧是原始的土路,依旧是久干未雨时,车辆屁股后面拖着一条长长的黄龙,忽左忽右的上下翻腾。
思绪还在记忆中翱翔,拖拉机戛然而止。
“喂,当兵的,到乡里了,在这里下车吧。”
司机大声喊到。
鹤云天赶紧跳下车,卸下手提拉箱,连声向司机师傅道谢。
鹤云天抬手看了看手表,九点二十。火车是下午两点的,尚有足够的时间。
乡里的车站,没有大门,没有院落。在离乡政府不远的十字路口,有二间门头。门头仅仅一扇门,一扇窗口。门的右侧挂着一块木板,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乡汽车站。
窗口里面坐着一位售票员。是一名又胖又壮的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嗓门大得很,一边吆喝着卖票,一边吆喝着发车的时间。一辆破旧的中巴车,停靠在大门前侧。
鹤云天买了一张车票,收起伞,不紧不慢地登上中巴车。
登上车,鹤云天环视了一下车厢,车厢内仅仅剩下一张靠窗子的座位。座位是双人座,靠窗的位置空着。另一边坐着一个戴着眼镜,短发,穿着酱紫色连衣裙的女孩,看上去像个十八九岁的学生。
“您好,这里没有人吧”。
鹤云天礼貌地问。
女孩微微一笑,点点头,算是回答。
鹤云天把拉箱放在行李架上,非常小心地坐下来,生怕身上的泥巴蹭到女孩的身上。
鹤云天的确有些狼狈,雨水几乎淋湿了下半身,鞋子、裤腿裤脚,沾了不少泥巴。
衣锦还乡的军装,在这个时刻失去了演兵场上的光彩。还好鹤云天的坐姿,证明着他是一个军人,是一个受过良好训练的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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