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丁第一次被领到自己办公室的时候,他就对里面的高科技设计很不以为然,虽然玻璃是通电就可以变性——透明或者不透明,或者单向透明,进出都是视网膜识别,一键落锁,隐藏式电脑与信息系统,干净整洁,并且可以随时与内网交换数据。果然没几年,上面缩减预算,窗户就加了窗帘,门禁也改成刷卡的装置,但是马丁刚才出去的时候忘了关门,这不符合规定。规定,去他的规定。刚才部长就是在训诫他,要遵守规定。挨了训,任谁也不高兴——马丁是欧盟警察总部Europol的代理署长,刚刚被执行部长吕特先生叫去狠狠地训了一顿。部长作为马丁的老上级,不客气地告诉他,对警员们的表现都不满意,最近马丁的部门屡次违反规定,手上的工作需要大力整顿,尤其是人员和情报系统。潜台词马丁知道,最需要整顿的是马丁,因为他就是主管这些部门的。当他试图反驳时,部长高大的身躯加上地中海发型,很有威慑力地站起来,走到马丁面前,用缺了一节小指的右手食指戳着马丁的制服,一顿一顿地,力气很大。当他用很重的语气说“听着”,马丁的思绪开始飘远。很明显部长的焦躁是有理由的:期待的案件没有破获,主犯没有抓着,邀功的念头落空如同饥饿一般让人抓狂,都是马丁的原因。马丁心烦意乱,屁股刚挨到新换的布椅子,电话铃声像鞭炮一样突然炸响,好像这个电话一直在监视着他,一秒也不耽误。
电话是海牙首相办公室打来的。首相不在阿姆斯特丹办公,马丁觉得荷兰简直是西欧最乱的国家。郁金香,风车,费耶诺德,就这些,只有红灯区比巴黎多。首相大人叫巴尔克什么德,马丁也搞不清楚,但就是这个什么德要他明天单独去汇报工作,明知故问是什么事情时对方已经挂断了电话,传来的嘟嘟声像绳索一样捆住马丁,把他带到多天前的那起案发现场。
那个现场很奇怪,后来查明是《荷兰电讯报》的一名叫奥兰治的记者被人枪杀在泰国驻荷兰大使馆后面的树林里,被发现时已经死了三天以上,强烈的异味让人难以接近。海牙警察总局的首席法医雷奥检查后声称,尸体中了三枪,最致命的一枪打穿了心脏,凶手非常专业。除此之外,死者被人枪杀后尸体被挪到了树枝上,脸朝下,挖掉了两个眼珠,好像是怨恨死者看来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已经被吓得住进了医院。泰国大使馆也向荷兰政府提出了强烈抗议,要求荷兰警方加强安保,保护使馆人员的生命和财产安全。Europol总部就在海牙,马丁作为大欧洲的警察头目,不得不带着海牙警察总局和地区警察亲自前往现场,寻找线索。死者的财物看起来没有丢失或被抢,随身带着的数码相机也挂在树上,里面除了普通的新闻照片,还有不少拍的是油画,看上去像是在博物馆内部拍摄的。最嚣张的是,凶手在作案后还给自己用这部相机拍了一张自拍照,看不清正脸,阿迪达斯连帽衫紧紧的包裹着脑袋,像一只低着头的袋鼠。这是相机里面最后一幅照片,马丁看完以后气冲脑门,这是侮辱,这是挑衅!他问一起出现场的荷兰警察中职务最高的乔有什么看法,乔说我们什么也不知道。这是荷兰警察最常用的一句话,马丁早就知道。树皮上发现一处刚刻上去的三叶草的标记,但不是阿迪那种,反而更像扑克牌里的金花。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勘察完现场过后,接下来的侦破工作非常难堪,因为不知道从何下手。乔事事请示马丁,马丁让他去查报社和奥兰治的社会关系,得到的线索也十分苍白。奥兰治是个单身汉,工作没几年,没有复杂的社会关系,也没有显而易见的仇家。过了一周,乔问马丁应该怎么办,马丁努力地模仿乔的荷兰口音英语说道,我什么也不知道。乔反唇相讥,欧洲警察最喜欢说这一句,别以为我不知道。马丁没有提醒乔关于相机里面那些博物馆名画的线索,他觉得即使告诉乔,以乔的智商是不会联想到任何事物的。他的爱好是踢球,下了班就去陪自己的儿子踢球。
转机发生在上周五的下午,一个小警察局的值班人员忽然接到一个匿名电话,对方声称自己就是凶手,而且详细叙述了作案过程。马丁大喜,立即报告了部长,凶手的作案动机就是政治,因为这个记者一直在暗中试图篡改民意调查数据。因为死者是全荷兰最大的报纸的记者,舆论沸腾。部长指示必须尽快抓到这个嚣张的家伙,上面很需要这个案件的侦破以提振选情,部长的压力也很大。
但是,根据通信数据追踪定位的地点是鹿特丹的一家杂货铺,那个华人老板说自家的电话是投币式的,因为靠近酒吧,每天很多人来打。马丁让乔派人在这里设伏,他认为凶手还会再出现的——既然是嚣张,那还可以再嚣张一点。然而没有等到凶手出现,《共同日报》和《工人报》几乎同时把这个消息捅了出去。马丁让人打电话给两家报社的总编质问和警告,得到的回复是分别是新闻自由,自由万岁,警察笨蛋,警察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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